记者亲历“互联网+大巴”地下一条龙，违规客运带来安全隐患
污泥清运企业竟参与跨省客运
本报记者 张家琳
目前，道路客运仍是上海与周边区域人员往来的主要方式之一。国家交通运输等部门三令五申，要求强化监管跨区域违规运营车辆、强化排查整治风险隐患，可相关线路违规客运仍猖獗，安全隐患突出。
日前，公交驾驶员李先生致电本报新闻热线63523600，反映五角场翔殷路“合生汇综合广场”门前的公交站点上，经常有一些车头车尾贴有类似“华为”“苹果”手机商标图案，前往外省市的长途大巴随意在此歇脚，甚至在高峰时段“赖站”上客装货。上述站点汇集了10条左右的公交线路，如此行为不仅妨碍公交车正常进出站，还影响交通，带来不少安全隐患。李先生说，上述客车有的沾满灰尘，有的标注租车热线，身份令人生疑。
针对李先生的反映，记者前往现场调查。
行踪诡异上客随意
8月11日上午8时50分左右，在李先生反映的公交站点上，记者看到一辆黄色车牌号“苏F-34937”、核载47座的蓝色大巴尾随812路公交车进站。其车头挡风玻璃上标注“启东红星美凯龙 恒大威尼斯”“免费接送车”，中间是“华为”商标图案，还附了手机号，车身则印有红色醒目的租车热线。
记者看到，站台上4名乘客疾步上前，其中一男子还自行打开车身下部的行李舱，将一台两轮手推车连同车上大小货物一股脑儿塞入其中，盖好舱门后即上车。
9时35分左右，一辆“沪FL5522”土黄色大巴也进站停车上客，车头挡风玻璃上贴着“苹果”商标图案，车身标注“上海新宁汽车客运有限公司”。司机开门上客后见记者拍照，急忙关门，扬长而去。
上述大巴来自哪里、有无始发站？记者拨打蓝色大巴上的联系电话，被要求添加“沪启快客”小程序。小程序显示其往来于本市和江苏启东。本市有“共和新路汶水路120号”“人民广场博物馆旁(派出所)”“南浦大桥(4号线 上海环线)”等多个始发站，沪启两地间还有大量停靠站点。
11时40分是大巴在“汶水路120号”上车点的发车时间，记者在发车前来到广延路汶水路路口以南近200米处，又看到正停在路边的“苏F34937”。沪启往返至少需4个小时，它怎么能那么快返回？11时35分左右，该车启动后顺着广延路快速南行，车上无任何乘客。
而在武胜路18号外，记者发现一辆往来“启东城东站 上海各地铁口”的“沪DA2517”大巴同样行踪诡异。这辆大巴至少从12时40分起，就绕武胜路来回穿梭达半个多小时，一旦在车道上看到有客人招手，即便在人行横道线上也毫不犹豫瞬间刹车开门上客，险象环生。
至于“南浦大桥站”，则位于正规长途客运站外一处废弃的公交站点旁边，“沪DJ3202”大巴自14时15分至15时一直在那里停车上客。记者看到，乘客全都自行到车下行李舱摆放行李，车上无任何安检。司机也不检查车辆安全状况，直至驶离，车尾水箱盖门始终敞开。
往返途中三次换车
上述大巴是长途客运正规车辆吗？乘客安全有无保障？当晚记者在“沪启快客”上预订了次日8时30分汶水路站上车、目的地“启东红星美凯龙(红星驾校)公交站”的大巴，票价28元。而对方给到的上车点在线上地图的显示是汶水路车行道中央。
8月12日8时15分，记者在汶水路共和新路口东南角拨打“沪启快客”随车电话，要求提供上车具体地址。对方称，只要顺着汶水路往东走100米，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是。在静安体育中心北门1西侧的绿化带边，记者果然看到候车的近10位乘客，不少人还带了拉杆箱、大涂料桶等。
8时25分，记者前一天所见的“苏F34937”大巴停在上述位置机动车道上。乘客们“呼拉”一下纷纷上前。带笨重行李的乘客或扛或背或拖或拎，直奔行李舱。携带小件的则一拥而上。大巴关门后沿汶水路东行，陆续停靠了汶水东路凉城路站、五角场翔殷路站、翔殷路沙岗路站等4个站点后，乘客已超30人。有的乘客还将并无安检的大拉杆箱直接抬上车。
车过黄浦江翔殷路地道后，按正常行驶路径，应该从五洲大道一路东行，过崇明岛前往启东，不料该车竟右转到张杨北路上，到东煦路后即掉头北上，9时23分停在五洲大道张杨北路北向公交站点上。
司机起身说话：“所有乘客一律下车！前面停着我们的两辆大巴，最前面的到‘红星美凯龙’，后面的到‘恒大威尼斯’，坐错可不管啊！”有乘客上前质疑“为何不是直达”，对方也不理睬。车下，前两辆大巴的司机对着车门大声叫喊：“都抓紧下车，拿好行李跟着走！”
30多人瞬间被赶下了车。不少人纷纷挤到行李舱前，有的还探进半个脑袋到舱内翻找行李，混乱中，还有上错后续大巴的乘客被撵了下来。
大巴车后多辆公交车见无法正常进站，纷纷按起喇叭。记者看到，前往“恒大威尼斯”的大巴正是曾停在“南浦大桥站”的“沪DJ3202”，其车尾水箱盖门依然敞开。记者上了前一辆“沪GD7769”深蓝色大巴，于10时34分到达距启东城东汽车客运站不到500米的目的地。
记者事先在微信公众号“华博红平果客运”上订了当天13时10分由“启东城东站(红绿灯南30米)”返回上海终点站“刘行(沪太路宝安公路)”的大巴，票价50元。当天下午，记者在当地人指点下，才在“汇大线”道路西侧连绵数百米的绿化密林带内找到了嵌于其中、不足1平方米的上车点。两次订票过程中皆无须填写姓名，无身份验证，也无携带和托运物品的禁止、限制等提示。
13时20分，“沪FE2259”中巴停靠过来。车上已有10多位乘客，司机后座的一位老者招呼大家随便坐。13时30分左右，当中巴驶到丁仓港南路近沿江公路时，司机、老者突然叫道：“大家都拿好行李下车！到前面那辆大巴上去！”随即停车开门。
此时，中巴前正停着两辆大巴，其中一辆“沪D”车牌、车身显示“上海世平”的正在下客。在“抓紧”“赶快”的催促声中，乘客们手忙脚乱地将各自的行李纷纷卸下，再搬到马路中央的一辆土黄色大巴上，而该车正是11日上午曾在五角场翔殷路站停车上客的“沪FL5522”，车头除贴有红色“苹果”标识外，还加贴了“YH7号”。
全员满座的“沪FL5522”沿着沿江公路东行，当接近“汇大线”时突然停车，原来是让路边一位妇女自行打开行李舱装货，车过“汇大线”不久再次停车上了两人。中巴跟来的老者招呼两人朝里走，并迅速支起两个小凳子，让其坐在中间过道上。老者捏着一把现钞，当场卖完票后，就站在前门踏板处，填写“启东吕四、秦潭、王鲍、通兴、临江日营收录”。
大巴行至G40沪陕高速公路近崇明堡镇港桥时，暴雨骤降。车头雨刮器来回急摆，可挡风玻璃上还是水流如注。大巴车尾标注“限速100公里”，可记者看到该车时速表指针超过“100”。
14时25分，大巴停靠在五洲大道张杨北路南向公交站点下了一批乘客，可再次前行仅5分钟，又在近东煦路的莱阳路上突然停车。老者大叫：“到刘行、到宝安公路的这里下车！到前面大巴上去。”记者再次被迫下车，和部分乘客一起上了前停的“沪D98288”“YH6号”车。记者最终于15时05分到达终点站——宝安公路以南50米的沪太公路西侧辅路上。“YH6号”车在上客数位后很快离去。
两辆大巴均无运输证
记者往返沪启近4个小时，乘坐4辆大巴、1辆中巴，其间3次被迫下车，事前均无告知，且所有车辆均无道路客运标识，包括驾驶员姓名、从业资格证号、交通运输服务监督电话、票价和里程表等信息。驾驶人员等对所有上车乘客，既不查验身份，也无任何安检。
记者将所乘5辆车的车牌号告知江苏省12328交通运输服务监督热线和上海交通委行政服务中心窗口电话51528500，获悉乘往启东的两辆大巴均无运输证。至于其他有证大巴是否具备相关客运班线许可，有关窗口表示无法查到。在订票平台上，“华博红平果客运”微信公众号简介自称“红苹果车队在线购票”，其服务类目系“长途汽车”，而认证主体却是一家固体废物处理有限公司。
无论是经腾讯及第三方审核机构审核过的账号主体，还是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，都显示该公司经营范围除了固体废物治理服务，湖河垃圾、工业污泥、生活污泥的处置清运等外，并无道路旅客运输以及票务服务。
国家交通运输部等部门三令五申，要强化监管跨区域违规运营车辆，强化排查整治风险隐患。暑期临近尾声，正是道路客运高峰，对组织化、规模化的“互联网+大巴”地下一条龙，有关部门应协同联动，强化专项治理。扎紧安全篱笆须时刻在路上。（解放日报）
